第5章 热河崩逝

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帝王。长期的酗酒纵欲,加上一路奔波的劳顿与心中的郁结,让他的身体日渐羸弱。起初只是精神萎靡,后来便时常头晕目眩,咳嗽不止。到了咸丰十一年六月,他更是一病不起,卧床多日,脸色惨白如纸,瘦得只剩一把骨头。更可怕的是,他开始时常咯血,御医诊脉后,悄悄对肃顺说:“皇上是忧思过度,加上纵欲伤肾,阳气已尽……除非有鹿血续命,否则……”

肃顺连忙派人去猎鹿。可热河的鹿本就稀少,又值深秋,猎户们搜了半个月,只带回几只瘦得皮包骨的小鹿,根本取不出多少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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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丰帝喝着那点稀薄的鹿血,眼神越来越浑浊。他常常对着空荡的大殿发呆,嘴里喃喃着“圆明园”、“回銮”,有时又突然暴怒,砸碎身边的一切。

懿贵妃趁机揽权,借着照顾皇子载淳的名义,开始批阅一些不重要的奏折。肃顺看在眼里,却没放在心上。在他看来,一个病入膏肓的皇帝,一个六岁的皇子,一个女人,根本成不了气候。

咸丰十一年七月,热河的秋意已浓得化不开。烟波致爽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,与鸦片的香气混合在一起,令人窒息。

咸丰帝躺在病榻上,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。他的头发已变得花白,脸颊深陷,唯有那双眼睛,偶尔还能透出一丝不甘。

“皇上,喝口药吧。”懿贵妃端着药碗,轻声说道。这几个月,她衣不解带地守在榻边,不仅是为了尽妃嫔的本分,更是为了在这权力真空的时刻,牢牢抓住最后的机会。

咸丰帝微微摇头,浑浊的目光落在床边的载淳身上。这孩子已经六岁了,却因为一路惊吓,总是怯生生的。他伸出枯瘦的手,想摸摸儿子的头,却在半空中垂落。

“载淳……”他声音细若游丝:“要听额娘的话……要……守住江山……”

载淳似懂非懂地点头,小脸上挂着泪珠。

皇后站在一旁,早已泣不成声。她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,如今变成这副模样,心里五味杂陈。有怨恨,有怜悯,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恐惧。

七月十七日寅时,咸丰帝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。他猛地睁开眼,像是回光返照,目光扫过床边的皇后、懿贵妃、载淳,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肃顺等军机大臣。

“朕……有遗诏……”他挣扎着说道。肃顺连忙递上纸笔,可他已经握不住笔了。

“肃顺……”咸丰帝的目光落在肃顺身上:“你要……辅佐幼主……”

“臣万死不辞!”肃顺磕头如捣蒜。

“还有……”咸丰帝又看向皇后和懿贵妃,“用……用印……”

他说的是“御赏”和“同道堂”两枚印章。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制衡之术,皇后掌“御赏”,懿贵妃代载淳掌“同道堂”,所有奏折必须两印齐盖才能生效。

交代完这些,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头一歪,再也没了声息。

殿内一片哭声。皇后扶着载淳,跪在地上行礼;懿贵妃捧着那枚“同道堂”印章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;肃顺等人面面相觑,眼神复杂。

这位年仅三十一岁的皇帝,终究没能熬过这个秋天。他在位十一年,前半生想做个励精图治的明君,却在天灾人祸的重压下节节败退;后半生沉溺酒色,逃避现实,最终在仓皇的逃亡中,带着对圆明园的无尽悔恨,走完了短暂而充满争议的一生。

咸丰帝驾崩后,庙号文宗,谥号协天翊运执中垂谟懋德振武圣孝渊恭端仁宽敏庄俭显皇帝。可无论多么冗长的谥号,都掩盖不了他执政期间的衰败与屈辱。随着他的离世,大清王朝的命运,落到了年仅六岁的皇子载淳身上,而一场围绕着皇权的激烈争斗,也即将在热河行宫拉开序幕。

咸丰帝的灵柩停放在烟波致爽殿,黑色的挽幛挂满了回廊。热河的秋风穿过殿宇,呜咽作响,像是在哀悼这个衰败的王朝。

而他留下的,不仅是一个六岁的新君,一枚象征权力的印章,更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,肃顺的“顾命八大臣”与懿贵妃的“垂帘听政”之争,已在这肃杀的秋意里,悄然拉开了序幕。

热河的枫叶红了,像极了圆明园那场大火的颜色。只是这一次,燃烧的不再是琼楼玉宇,而是大清王朝最后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