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瀚章的生命之火,在子女们悉心的守护和周文瑾无尽的温柔中,于一个静谧的深夜,安然熄灭了。没有痛苦的挣扎,没有未了的遗憾,如同秋叶静美,归于尘土。他走得很安详,脸上甚至保留着那一丝说“值了”时的平静与释然。
遵照他生前的意愿和一贯的作风,葬礼办得简朴而庄重。没有选择喧嚣的市殡仪馆最大的礼堂,而是在一个相对小型、肃穆的告别厅举行。厅内陈设简单,没有过多的装饰,白色的百合与黄色的菊花簇拥着灵柩,散发出清冷而哀婉的香气。
他静静地安卧在鲜花翠柏之中,身上覆盖着的并非鲜红的党旗(因其并非军人身份),而是一面洁净的素色衾单。他曾经指挥千军万马般建设队伍的双手,如今安然交叠在胸前,那双手上,似乎还残留着机油、图纸和岁月磨砺的痕迹。
告别厅内外,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花圈。挽联在微风中轻轻飘动,上面的字句,无声地诉说着逝者的一生。有组织名义送来的,上面写着“沉痛悼念林瀚章同志”、“一生奉献,功勋不朽”;有他曾经工作过的各个单位、部门敬献的,“瀚章同志千古”、“风范长存”;有以郑怀远、马志军等老战友、老同事个人名义送来的,“沉痛悼念瀚章兄”、“战友情怀,永世不忘”;还有林家子女及其所在单位敬献的花圈,寄托着无尽的哀思。
林卫东、林向洋、林雪、徐航等子女,以及周文瑾,皆身着素服,臂戴黑纱,面容悲戚而克制地站立在灵柩一侧,向前来吊唁的宾客答礼。林卫东的身姿依旧挺拔,但眼圈深陷,悲痛深藏于内;林向洋搀扶着母亲周文瑾,这位坚强的老人,在巨大的悲伤面前,依然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与尊严;林雪和徐航则默默站在稍后位置,泪水无声滑落。
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。有闻讯赶来的远亲,有林家子女的朋友同事,但更多的,是一些白发苍苍、步履蹒跚的老人。他们大多穿着过了时的中山装或旧军便装,脸上刻满了与林瀚章相似的、属于那个时代的风霜。他们是林瀚章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老同事、老部下、老战友。
马志军来了,这位曾经和林瀚章在同一个车间挥汗如雨的老兄弟,如今腰背佝偻,他在林瀚章灵前深深三鞠躬,老泪纵横,握着周文瑾的手,哽咽着说:“老嫂子……瀚章兄他……他是个好人,更是咱们厂里的功臣啊!当年要不是他带着我们攻克那个技术难关……” 往事涌上心头,泣不成声。
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。每一位老人的到来,每一次紧握的双手,每一句含泪的追忆,都像是在拼凑一幅巨大的历史画卷,无声地诉说着林瀚章那看似“平凡”实则厚重的一生。他或许没有显赫的官职,没有惊天动地的单一事迹,但他用数十年的坚守、汗水和技术专长,为国家的基础工业建设,贡献了全部的光和热。这些老友的出现,本身就是对他价值最朴素的肯定。
就在告别仪式即将开始,厅内渐渐安静下来之时,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一位身着旧式军装、虽然年迈却依旧努力挺直脊梁的老者,在一个年轻晚辈的搀扶下,颤巍巍地走了进来。他头发雪白,面容清癯,眼神却锐利如鹰,肩章虽已卸下,但那股历经战火与建设风云洗礼的威严气度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正是郑怀远!林瀚章青年时代投身革命后的引路人,后来在不同建设岗位上相互支持、肝胆相照的老战友!他显然是从外地匆忙赶来的,军装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,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深切的悲恸。
林卫东见状,立刻快步迎了上去,想要搀扶:“郑伯伯,您怎么亲自来了,您这身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