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妈妈跟我说的呀。”
李芸笑着捏了捏她的脸,指腹触到孩子软软的皮肤,
“你妈妈小时候,舅妈也给她织过这样的袜子,不过是红色的,上面绣的是小梅花,她穿了三年,脚长了还舍不得扔,最后我改成了护膝,冬天戴在膝盖上,暖得很。”
周婉茹则打开竹编小筐,里面放着个红漆拨浪鼓,鼓面上画着只小兔子,兔子的眼睛还是用朱砂点的,红得鲜亮,鼓柄包着防滑的蓝布条——
布条是用她结婚时的枕套改的,1995年她嫁过来时,姥姥给她做的枕套,纯棉的布料洗得软了,包在鼓柄上不硌手。
“这是你妈妈小时候玩的拨浪鼓,1985年你姥爷去上海出差买的,当时你姥爷坐了12小时的绿皮火车,
那时候绿皮火车时速只有60公里,北京到上海要24小时,姥爷是提前两天出发的,就怕赶不上买玩具。”
周婉茹把拨浪鼓递给笑笑,
“他在上海城隍庙的玩具店挑了半天,试了十几个拨浪鼓,就觉得这个声音好听,不刺耳。
你妈妈当年抱着它,走到哪儿摇到哪儿,鼓面都被她敲破过两次,还是你姥姥用针线补好的,你看这鼓面,还有两道浅浅的补丁印,是姥姥用同色的布补的,不仔细看看不出来。”
笑笑摇了摇,“咚咚”的声音带着点闷响,不像新玩具那么脆,却格外亲切,像有人在耳边轻轻说话。
“你听,这声音跟别的拨浪鼓不一样吧?”周婉茹坐在石阶上,跟笑笑一起摇着拨浪鼓,阳光落在她们身上,暖融融的。
“因为鼓皮是老羊皮的,用的是传统植鞣法,用树皮汁浸泡了半个月,没有化学添加剂,所以能用三十年,越用声音越沉——
就像咱们家的事儿,越久越有味道,越品越暖。”
秦淑慧端着刚泡好的茶过来,茶杯是粗陶的,上面印着“劳动最光荣”的字样,字体还是隶书,这是1959年建国十周年时的纪念款,当年太姥爷在工厂评比中得了先进,
工厂发的奖品,现在全胡同里没几个这样的杯子了,杯沿有点缺口,是太姥爷当年不小心摔的,却一直没舍得扔。
“尝尝姥姥泡的茉莉花茶,茶叶是去年从福建安溪买的特级茉莉大白毫,用的是‘七窨一提’的工艺,就是用茉莉花熏七次,最后再提一次香,香味能保留一年,打开茶罐就能闻到香味。”
秦淑慧把茶杯递给李芸和周婉茹,“水是院里老井的水,这井是你太姥爷1938年挖的,井深8米,用青砖砌的井壁,
井底还有一层细沙滤水,现在还能打出水来,井水的pH值7.2,矿物质含量适中,比自来水甜多了,你尝尝,茶里都带着点井水的甘味。”
李芸喝了口茶,笑着说:“妈,还是您这井水泡茶香,我家的自来水总有点消毒水味,泡出来的茶发涩,上次我还装了两瓶井水回去,泡出来的茶就不一样了。”
周婉茹则指着东厢房的窗棂:“妈,上次我说的那个窗花,您还留着呢?就是我跟姐结婚时贴的,剪的是‘双喜临门’,都快三十年了,红纸都有点褪色了,边角也卷了。”
秦淑慧点头,眼里带着笑意:“留着呢,每年过年都拿出来贴,玻璃上的印子都跟窗花合在一起了,撕下来都怕把玻璃上的印子带掉,就像咱们家的日子,贴在一起就分不开了。”
傍晚庭院:老树与祖孙的岁月絮语
夕阳把庭院染成暖黄色时,连青砖都透着温柔的光,砖缝里的青苔被照得发亮——
青苔是因为老井的水汽常年湿润,在墙角长了一片,夏天能降温,比空调还舒服,下雨时还会冒出淡淡的土腥味。
秦淑慧牵着笑笑逛院子,先停在白玉兰树下,这树有五米多高,枝桠伸到了房顶上,树皮上还留着当年的绑绳印——
那是刚种的时候怕风吹倒,用麻绳绑在竹竿上留下的,现在绳子早就烂了,印子却还在,像树的“胎记”。
“这树是你姥爷1967年跟我结婚时种的,那时候香山苗圃离这儿有二十多里地,现在开车半小时就到,当时没有公交车,你姥爷骑自行车去的,来回骑了四个小时。”
秦淑慧摸了摸树干,树皮粗糙却温暖,“他早上五点就出发了,带了两个馒头当早饭,到了苗圃挑了最粗的一棵,
树苗有一米多高,他怕路上颠坏了,还用麻绳把树苗绑在自行车后座,垫了厚厚的棉布,回来时都快中午了,汗把衣服都湿透了。”
笑笑伸出小手,抱着树干,指尖能摸到树皮的纹路:
“姥姥,这树会开花吗?”
“会呀,每年四月开花,能开两周,满院子都是香味,邻居家的王奶奶还会来摘几朵泡茶,说‘苏家用玉兰泡的茶最香’。”
秦淑慧想起以前的春天,
“你妈妈小时候,每到开花季就会捡花瓣,夹在书里当书签,现在她的旧书里还留着几片,都变成干花了,颜色也变成浅黄的了。”
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,走到老井边,井栏是青石雕的,被几代人的手摸得光滑,上面还留着太姥爷当年绑水桶的绳印。
秦淑慧指着井里的水面:
“你看,井水里能看见夕阳的影子,像把金子撒在水里。夏天的时候,咱们还会把西瓜放在井里冰着,两小时就能冰透,比冰箱还好吃,你姥爷总说‘井冰的西瓜有井水的甜味’。”
笑笑趴在井栏边,探头往里看,水面映出她的小脸蛋,还有头顶的槐树枝。“姥姥,太姥爷挖这口井的时候累吗?”
“累呀,当时没有机器,全靠人工挖,你太姥爷跟邻居张大爷一起挖了半个月,每天挖完都浑身是土,手上磨出了水泡。”
秦淑慧眼里带着怀念,
“不过挖出水的那天,全胡同的人都来喝井水,说‘苏家的井水质好’,你太姥爷还笑说‘这井能供咱们胡同喝一辈子’。”
夕阳慢慢沉下去,槐树上的叶子被染成金黄色,风一吹,叶子沙沙响,像在说悄悄话。
秦淑慧牵着笑笑的手,往正房走,笑笑的小皮鞋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“哒哒”的声音,跟远处胡同里的自行车铃声、邻居的说话声混在一起,成了四合院最温柔的傍晚。
“姥姥,明天我还能跟麻雀玩吗?还能喝井水泡的茶吗?”
笑笑仰着头问,眼里满是期待。
秦淑慧笑着点头,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:
“能呀,咱们的四合院会一直在这儿,
麻雀会来,树会开花,井水会一直甜,姥姥也会一直陪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