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八的清晨,牙狗屯还笼罩在靛蓝色的晨雾里。王谦蹲在合作社的屋檐下,仔细擦拭着那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。枪油的味道混着积雪的清新,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神。白狐趴在他脚边,时不时用爪子拨弄着地上新得的贝壳风铃,发出清脆的叮咚声。
“谦哥,都备齐了!”黑皮扛着两个麻袋从合作社里出来,袋口露出黄纸和香烛,“赵三爷说今年开山祭要办得隆重些,感谢山神爷保佑咱们平安归来。”
王谦点点头,把最后一个零件装回枪身。枪栓拉动时发出清脆的“咔嚓”声,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。白狐猛地窜起,在雪地里追着鸟影跑了两圈,又悻悻地回到主人身边。
屯子西头的山神庙前已经聚了不少人。见王谦过来,赵三爷递上三炷高香:“今年还是你来主祭。”供桌上摆着猪头、白酒,还有杜家从山东带回来的海带和虾米——这是头一回有海味上祭山神的供桌。
“山神老爷开恩——”王谦朗声念着祭词,猎户们跟着齐声应和。当念到“保佑咱屯人畜平安,山林兴旺”时,他特意加重了语气。香烟袅袅升起,在积雪的杉树林间缠绕不去。
祭礼结束后,王谦开始分发带回来的海货。按照辈分和亲疏,赵三爷得了最大的一包海米,马寡妇分到条咸鲅鱼,连平时不太来往的老刘家都得了把虾皮。合作社门口的台阶成了临时集市,屯里人用山货换海味,热闹得像过年。
“这海带咋吃啊?”马富贵拎着黑褐色的海带左右打量。杜勇军正好过来,抢着解释:“泡发了炖猪肉!放点大料...”老人突然卡壳,挠着头笑了,“你瞧我,又说跑偏了。”
杜小荷在院里支起鏊子,试着烤山东煎饼。面糊浇在烧热的铁板上,刺啦一声腾起白雾。王念白蹲在旁边看得入迷,趁母亲不注意偷偷蘸了点面糊放进嘴里,烫得直吐舌头。
“小馋猫。”杜小荷笑着轻拍儿子后脑勺,把第一张完整的煎饼递给丈夫,“尝尝,是不是那个味儿?”王谦掰了块放进嘴里,酥脆中带着微甜,与东北的烙饼截然不同。
午后,王谦带着黑皮进山巡猎。白狐跑在最前头,在熟悉的兽道上轻车熟路。棒槌沟的积雪上布满各种足迹,王谦蹲下仔细辨认:“野猪群过去不到两个时辰,得有七八头。”
在一处松林边缘,他们发现了猞猁的脚印。黑皮紧张地端起枪,王谦却摆摆手:“脚印很轻,是在觅食,不是狩猎。”他指着脚印旁细小的痕迹,“它在追雪兔,没空搭理咱们。”
走到老林子深处时,白狐突然竖起耳朵。王谦示意黑皮隐蔽,自己则悄声爬上坡地。透过灌木缝隙,他看见令人惊喜的一幕——三头梅花鹿正在向阳坡上觅食,母鹿带着两只半大的幼崽。
“开春再说。”王谦做了个撤退的手势。黑皮会意地点头,两人悄悄退后。狩猎的规矩他们懂,怀崽的母兽不能打,半大的幼崽要留种。
回程路上,他们检查了去年埋设的陷阱。大多数完好无损,只有一处被拱坏了。“是那头独猪。”黑皮指着雪地上的蹄印,“这家伙越来越精了,专挑咱们不在的时候活动。”
王谦修理陷阱时,发现旁边有簇新发的嫩芽。拨开积雪,竟是几株顶着红果的冬青。“好东西。”他小心采下放进背篓,“泡酒治风湿。”
夕阳西下时,他们扛着两只野兔回到屯里。杜家院里飘出奇特的香气——杜妈妈在用海带炖野猪肉。王念白举着个贝壳跑过来:“爹!姥爷教我认贝壳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