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是不知道历史上那些宏大工程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的——往往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。
他陈恪做不到。
并非惧怕因此被朝中政敌抓住“草菅人命”的弹劾借口——以他如今的圣眷和权势,只要工程能成,死些“贱民”的罪名,未必能真正动摇他的根基。
他是从心底里,无法将那些活生生的、有父母妻儿、会因饱饭而感激、会因工钱而欣喜的人,当作冰冷的耗材和数字来使用。
他们信任他,称他“伯爷青天”,他不能回报以带血的效率。
“可是伯爷,若误了秋收,只怕……”老郎中未尽之语中的担忧,陈恪何尝不明白。
那是两难之境。
要么牺牲部分民夫的福祉甚至生命换取速度,要么可能面对整体性的民怨风险。
沉默良久,江风吹拂着陈恪略显憔悴的脸庞。
他眼中锐利的光芒在挣扎与权衡中闪烁。
就在这焦灼之际,陈恪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工地边缘——那里,一队应天府派来维持秩序、兼带象征性“助役”的卫所兵士,正懒散地靠在阴凉处,看着民夫劳作。
这些卫所兵,军纪涣散,战力低下,让他们干活效率也奇低,反倒容易滋事。
但这一幕,却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陈恪脑海中的迷雾!
兵!
他猛地想起一个人!
终于,他猛地转过身,眼中已是一片决断之色。
“阿大!”他沉声唤道。
一直如影子般侍立在侧的阿大立刻上前:“属下在。”
“准备笔墨。另,从我私匣中取那枚青玉令牌,一并拿来。”陈恪语速快而清晰。
“是!”阿大毫不迟疑,立刻转身去办。
片刻之后,在那间简陋却戒备森严的签押房内,陈恪铺开宣纸,略一沉吟,便提笔疾书。
信是写给常钰的。
常钰,常乐的堂兄,嘉靖钦封的东南新军总兵官,此刻正应按照陈恪之前的规划,在江西等地募兵练兵。
陈恪在信中并未过多寒暄,直言上海浦工程遇阻,工期紧迫,恐误农时,酿成民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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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即笔锋一转,提出一个“不情之请”:
“……闻兄正于赣地操练新军,演武筑垒,乃练兵之要务。上海新港,格局初具,地势开阔,毗江临海,实为演练攻坚克难、土木作业之绝佳所在。弟恳请兄台,可否酌情抽调几营已初训之新兵,移师上海浦,以‘实战演练’之名,协助港区完成部分筑垒、开挖、转运之务?一则可锤炼新兵实地作业之能,二则可解工程燃眉之急。其间一应粮秣犒赏、车船转运之费,皆由总督衙门支应,断不敢耗费军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