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嘲弄。
症结,在于身份,在于那深入骨髓的门第之见与随之而来的傲慢与恐慌。
今日高居庙堂、掌握权柄者,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?
徐阶出身于松江名门,严嵩是江西钜族,张溶是累世勋贵,王忬亦是官宦世家,即便张居正,其祖上亦是王府护卫出身,其父亲是秀才,自身更是二甲进士,自身又在翰林院浸淫多年,根基深厚。
他们哪一个,不是历经十年寒窗、数载馆选、十数乃至数十年官场沉浮、攀附钻营,才爬到今日位置?
他们视官场为自家后花园,视权力为世代传承之物,早已编织好一张庞大而精细的利益与人情网络。
而陈恪呢?一个放牛娃出身!
一个五岁放牛、靠柴火抵束修才得以读书的微末之人!
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、没有走过他们认定的“正途”的骤贵之人!
他凭什么?
凭什么短短数年间,从一介白身,一跃成为圣眷优渥的靖海伯、兵部右侍郎?
凭什么能屡立奇功,搅动风云,甚至逼得他们这些“老成持重”之辈手忙脚乱?
若承认陈恪的成功,是源于其远超常人的能力、眼光、坚韧,源于他脚踏实地构建的“正”的力量,那岂不是承认他们这些出身高贵、浸淫多年的人远远不如陈恪?
岂不是承认他们引以为傲的门第、资历、人脉,在真正的实力面前,不值一提?
这触及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,打碎了他们精心维护的优越感。
因此,他们必须贬低他!
必须将他描绘成一个依靠圣眷、耍弄奇谋的弄臣、幸进之徒!
将他的胜利归结为“运气”、“奇谋”、“圣宠”,而非真正的能力与根基,这样,才能维系他们摇摇欲坠的自尊,才能解释这个“异类”为何能打破他们固守的秩序。
陈恪越是锋芒毕露,他们就越要强调他的“过刚易折”,以此作为自我安慰的预言。
张居正的出手相助,无论背后藏着何等深远的算计,其表象,不也隐隐带着一丝“提携后进”、“利用棋子”的俯视心态么?
他潜意识里,恐怕也未能真正摆脱这种门第思维的桎梏。
“呵……”陈恪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,将那份来自张居正的硝石批文推到一边。
随他去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