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睁开眼,目光清冷如寒潭:“詹先生,我记得父亲留下的田庄附近,是否有家书局?”
詹信一怔:“是有一家‘翰墨斋’,规模不大,但掌柜的为人正直,印工也还精细。”
“好。”黛玉走到书案前,铺开一张宣纸,提笔蘸墨,略一沉吟,便运笔如飞。不过一盏茶功夫,一篇骈散结合、文采斐然却又犀利无比的《辩诬赋》已然写成。文中她直斥流言蜚语之卑劣,阐明自己搬离贾府乃遵从父命、守孝自立,与任何人无干,更严正声明与北静王仅有数面之缘,并无私交,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!
写罢,她将笔一搁:“请詹先生即刻将此文送往翰墨斋,刊印百份,分送与各交好之家,以及……北静王府一份。”
詹信接过那墨迹未干的文章,快速浏览一遍,心中大为震动。此文词锋锐利,正气凛然,且将北静王府也扯了进来,分明是要将事情闹大,反将一军!
“姑娘,此举是否过于……”詹信有些迟疑。大家闺秀遭遇流言,多是隐忍不发,以求息事宁人。如此激烈反击,恐招致更多非议。
黛玉挺直脊背,目光决绝:“人言可畏,唯有自证。退让隐忍,只会让她们觉得我好欺侮。她们既不想让我安生,那便大家都别想安稳!照我说的去做。”
詹信看着眼前这看似柔弱、却目光灼灼、仿佛浑身竖起了无形尖刺的少女,终于重重点头:“是!小人这就去办!”
《辩诬赋》一出,果真在京城文人清流圈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。文章本身写得极好,情理交融,令人拍案。而林黛玉这般刚烈决绝、不惜自曝家事以证清白的举动,更是前所未有。同情、赞赏、钦佩者皆有之,当然,也不乏斥其“不守闺训”、“过于尖锐”者。
但无论如何,那等阴私恶毒的流言,在这篇煌煌正言的冲击下,倒是真的消散了大半。
更出乎意料的是,北静王府次日便派人送来回礼,并非给黛玉,而是给那家刊印《辩诬赋》的“翰墨斋”掌柜,赏其“秉笔直书,不惧权贵”,又公开赞林姑娘“才情高洁,性情刚烈,颇有古名士之风”。
这一下,更是将黛玉的声望推高了一层。连带着蕙芷轩的学生,也又多了两位。
黛玉站在蕙芷轩的窗前,看着新来的学生恭敬地向她行礼。她微微颔首,脸上并无多少喜色。
经此一役,她仿佛又褪去了一层柔软的躯壳。她胜了,却胜得如此疲惫而苍凉。
她只是想要一方清净天地,何以就如此之难?
窗外,春寒料峭,新竹抽出的嫩叶在风中微微颤抖,柔韧,却带着一股拼命向上的倔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