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刘根还跪着。
直到膝盖传来刺骨的麻木,他才敢偷偷抬头。
老板已经坐回石桌旁,正从金丝楠木箱里,取出三样东西。
一片凝固的月光,散发着清冷辉芒。
一滴悬浮的清泪,剔透如水晶。
一捧沉寂的灰烬,仿佛燃尽了世间所有温度。
正是那落魄书生鬼留下的“材料”。
姜白没有立刻动手,只是静静地审视着。
眼神专注,像在阅读一首跨越百年的长诗。
那柄能开山的斧头,就靠在不远处的墙角。
与一把扫帚,一根捅下水道的竹竿,为伍。
仿佛它生来就该在那里。
刘根看着那柄斧头,又看看自家老板,再看看桌上那三样匪夷所思的东西。
他脑子里那根绷断的弦,忽然自己接上了。
他想通了。
用泰山做斧头,和用月光做婆娘……好像没什么区别。
都是手艺活儿。
这一点想通,刘根感觉三魂七魄都轻快了许多。
他手脚并用地爬起,跑到灶台边,默默地刷锅,准备重新煮一锅粥。
这一次,他寸步不离。
姜白动了。
他没有取纸,也没有拿竹篾。
他先拿起那片“月光”,置于石桌。
月光如水,却凝如琉璃。
他伸出手指,指尖萦绕着一丝几不可见的黑气。
那是从逆龙骨上剥离的怨气。
他竟以这至阴至邪之物为刻刀,在那片至柔至净的月光上,开始勾勒。
动作很慢,很轻。
他画的不是五官,不是身形。
是一种“神韵”。
是凭栏远望的寂寥。
是月下独酌的清愁。
是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的追忆。
随着指尖游走,月光渐渐拉伸、变化,化作一个朦胧透明的女子轮廓。
她没有具体的容貌,却让人一看,便能感受到那份求而不得的怅惘。
接着,姜白引来那滴“清泪”。
泪珠触碰月光人影的瞬间,便如水入海绵,无声融入。
月光人影的轮廓,瞬间清晰。
她仿佛有了骨血,有了脉络,那份怅惘之中,多了一丝因爱而生的柔软与温情。
小主,
最后,是那碗“执念之灰”。
姜白将灰烬缓缓倾倒在月光人影之上。
灰烬没有散落,而是如被磁石吸引的铁屑,精准地汇聚向人影心口。
在那里,灰烬凝聚成一颗小小的、灰色的心脏。
它不曾跳动,却赋予了这具月光之躯一个坚定的、百年不变的“核心”。
“形有了。”
“神有了。”
“心也有了。”
姜白收回手,看着桌上这个由月光、清泪和执念构成的女子,点了点头。
她静静站着,一尊完美的冰雕,美得不似凡间,也冷得没有一丝生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