谚语云:“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” 又道是:“黄泉路上无老少,是非门前论短长。” 涤尘轩经了铜铃自鸣、茶签惊现、官差逼宴、盲者示警这几番风波,恰似那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,空气中都凝着几分粘稠的、叫人喘不过气的紧窒。
茶心一夜未曾安枕,天蒙蒙亮时,才倚着柜台勉强合眼。檐角那枚铜铃倒是安生了,可她那颗心,却好似被无形的线悬在了半空,忽悠悠打着转,落不到实处。
忽闻门外传来“笃”一声轻响,不大,却清晰得刺耳,仿佛直接敲在心尖上。
茶心骤然惊醒,心跳如擂鼓。她深吸一口气,推开那扇仿佛重若千钧的涤尘轩大门。
门外空无一人。唯有台阶正中,端端正正放着一只一尺见方的锦匣。
那锦匣非同凡响!通体以暗紫色云锦包裹,其上用金线、银丝并着不知名的彩色丝线,绣出一幅“三世佛祖讲经图”,宝相庄严,飞天环绕,针脚细密得仿佛天成,流光溢彩,贵气逼人,竟将这清寂的晨间小巷都映照得蓬荜生辉。真真是“珍珠如土金如铁”,好大的手笔!
可这般圣洁华美的物事,出现得却如此鬼祟,无声无息,恰应了那句歇后语——“夜猫子进宅,无事不来!”
茶心心头那根弦霎时绷得更紧。她环顾四周,长街寂寥,晨雾未散,哪里还有半个人影?这锦匣,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锦匣捧入店内,置于茶台之上。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云锦时,竟莫名打了个寒颤,仿佛摸到的不是布料,而是深潭里浸了千年的寒玉,那股子阴冷顺着指尖直往骨髓里钻。
“青萝?”茶心轻声唤道。
内室帘子一掀,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来:“姐姐,怎地起这般早……”话未说完,目光触及那华光璀璨的锦匣,顿时“呀”了一声,睡意全无,“这是何物?好生漂亮!”
“不知何人放在门外的。”茶心眉头紧蹙,“小心些,事出反常必有妖。”
青萝凑上前,好奇地绕着锦匣打量,鼻翼微动,忽然脸色就变了。她那原就灵敏于常人的妖族嗅觉,从那锦匣华丽的外表下,捕捉到了一丝极淡、却绝不容错辨的血腥气!并非新鲜血液的铁锈味,而是一种陈腐的、仿佛深埋地下多年、与香烛经文混杂在一起的…阴血之气!
“姐姐,别开!”青萝惊叫,一把按住茶心欲揭开匣盖的手,小脸煞白,“这味道…不对!里头绝不是好东西!”
茶心手一顿,目光落在锦匣正面贴着一张的洒金笺帖上。笺帖上墨迹淋漓,是极好的松烟墨,字迹端庄古朴,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宝相,写的是——“敬献三教会饮主泡茶师 茶心姑娘 清鉴”。
而落款处,却让茶心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!
——“贫僧 了尘”!
了尘!那位三十年前便已圆寂坐化、德高望重、据说火化后得七彩舍利子百余粒的大慈恩寺前代方丈了尘大师?!
一个死去了三十年的人,如何能送来今日之礼?!
古诗有云:“劝君莫话封侯事,一将功成万骨枯。” 此刻这锦匣,便透着一股“功成”背后的“枯骨”之寒!
茶心与青萝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骇然。这已非寻常的怪事,而是透着浓浓的诡谲与邪门!
沉默良久,茶心深吸一口气,眼中掠过一丝决然: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他既送来,焉有不敢看之理?”
她指尖微颤,却坚定地掀开了锦匣的盖子。
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毒箭,匣内衬着明黄色的柔软绸缎,上面静静地躺着三片茶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