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光雨的余温还凝在石缝间,茶心的身影已淡得像晨雾里的茶烟,稍一有风就会散似的。青萝攥着她一片近乎透明的衣袖,哭得肩膀发颤,慧觉禅师盘膝而坐,佛号声如清泉漫过人心,却压不住场中那股濒死的沉郁。玄鉴忽然向前一步,枯瘦的手举起那半块从崩碎竹杖里露出来的茶圣令——令牌莹白如羊脂,刻着的“茶圣”二字带着淡淡的金光,竟主动向茶心飘去,在她胸口轻轻一贴,让那透明的轮廓勉强凝实了几分。
“你这令牌……”茶心的声音轻得像纱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,“与我壶灵本源,竟有同源之气。”
玄鉴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令牌边缘的裂痕,那裂痕与茶心腰间一直挂着的、从陆羽遗迹中得到的半块残令完美契合。他忽然长叹一声,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淡然,满是岁月沉淀的沉重:“画龙画虎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茶心姑娘,我瞒了你整整三年——这令牌不是偶然现世,我寻你,也不是偶然。”
青萝哭声一顿,泪眼婆娑地抬头:“玄鉴先生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你不是说你只是个云游的茶客吗?”
玄鉴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将竹杖轻轻顿在地上。那根陪伴他多年的竹杖早已没了顶端的节疤,此刻经他灵力一催,杖身突然裂开一道细纹,里面竟嵌着一卷泛黄的绢帛。慧觉禅师睁开眼,眸中精光一闪:“竟是‘茶宗密卷’的残页?老衲曾在藏经阁见过记载,此卷乃陆羽亲书,传于关门弟子。”
这一句话如惊雷炸响,茶心的瞳孔骤然收缩。她想起初次在涤尘轩见到玄鉴时,他点的那盏“雨前龙井”,泡法与陆羽手札里记载的古法分毫不差;想起第七卷闯遗迹时,玄鉴总能在她陷入迷阵时,随口说出“左三石为茶灶遗址,右五松藏灵脉”的秘闻;更想起刚才玄鉴替她挡下清虚子那击时,竹杖崩碎的瞬间,她分明感受到了与自己壶灵同源的守护之力。
“先生到底是谁?”茶心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,她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,这或许是她弄清所有谜团的最后机会。
玄鉴展开绢帛,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,正是陆羽的笔迹。他指尖点在“传于墨玄,守壶灵,待茶成”七个字上,眼底泛起泪光:“我师父,便是陆羽先生的关门弟子,墨玄子。而我,是茶宗最后一任守印人。”
这句话落地的瞬间,残垣上还未散尽的茶烟突然盘旋成涡,仿佛在为这迟来的真相呜咽。玄鉴的目光飘向遗迹深处那棵重新抽芽的古茶树,思绪瞬间跌回五十年前的那个雨夜——
那年他才十五岁,还是个跟着师父墨玄子在终南山上种茶的小徒弟。师父总说“茶道千年,守的是心不是形”,教他煎茶时要“观水听声,察叶辨气”,更教他“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”。直到一个戴着紫金冠的道士找上门,玄鉴才知道师父的身份远不止一个种茶人。
“那道士便是年轻时的清虚子,”玄鉴的声音发紧,仿佛又闻到了当年那股伪善的檀香,“他打着‘共护茶魄,安定仙界’的旗号,三番五次来拜访师父。师父起初见他谈吐清雅,还与他煮茶论道,可每次谈及茶魄守护之法,清虚子总绕着弯子打听‘壶灵转世’的秘辛。”
慧觉禅师颔首:“老衲早说过,‘君子之交淡如水,小人之交甘若醴’,那清虚子当时已是仙界小有名气的修士,偏对一个隐居的茶人如此热络,本就反常。”
玄鉴攥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:“师父也是后来才察觉不对。有一次清虚子走后,师父指着他留下的茶盏说‘这人心似琉璃,看着透亮,内里却藏着千层灰’。果然没过三月,仙界就传出‘妖界妖王欲夺茶魄作乱’的流言,而那所谓的‘妖王’,正是师父的至交——茶魄守印人赤鳞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