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特意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个塑料相框,五块钱,天蓝色的,边缘有点毛糙,却很结实,能保护执照不被弄脏。
他把执照小心地放进去,用钉子钉在棚子最显眼的位置——正对门口,一进门就能看见——阳光照在上面,红色的公章格外醒目,像块盾牌挡在棚子中央,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。
当天下午,黑皮又来了。
他刚走到棚子前,目光就落在了那张执照上,眼神像被针扎了下,闪烁了一下——他认识“营业执照”这几个字,知道这是政府发的,不是闹着玩的。
他没像以前那样踹木板,也没嬉皮笑脸,只是站在门口,脸色有点沉。
林凡递过烟和奶,他接了,手指捏着奶盒,指尖泛白,没多说什么,只嘟囔了句“别耍花样”,就匆匆走了,脚步比平时快了些,连晃肩膀的劲都没了。
路过张师傅的修鞋摊时,他还特意绕了绕——张师傅正拿着榔头敲钉子,抬头瞪了他一眼,他赶紧低下头,快步走了。
林凡看着黑皮的背影,嘴角露出一丝浅笑。
他知道,自己筑的第一道壁垒,已经起作用了——那纸执照虽然薄,却像道无形的墙,挡住了黑皮的嚣张,让黑皮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。
接下来的日子,林凡按时去街道交租金——每月1号,他都亲手把钱交给李干事,让李干事在账本上签个字,自己也记着,一笔都不马虎;偶尔给李干事送点水果——比如快放坏的苹果(两块钱一斤,虽然有点软,却很甜)、有点软的香蕉(一块五一斤,剥了皮就能吃),李干事也不嫌弃,还会跟他聊两句生意:
“最近卖得咋样?要不要帮你在街道的通知栏贴个小广告?免费的,帮你招揽点生意。”
林凡连忙说
“不用麻烦,谢谢您”,
心里却暖烘烘的,像晒了太阳。
他跟张师傅、刘大妈处得像家人。
张师傅帮他修过棚子的门——门轴松了,张师傅用锤子敲了敲,上了点油,没收一分钱,还说
“邻里之间,这点小事不算啥”;
刘大妈常帮他看笑笑,有时候还会带点自家做的玉米面馒头——带着枣香,笑笑最爱吃,一次能吃两个;下雨时,刘大妈还会帮他收柜台里的货,怕被雨水淋湿。
他还去税务所办了定额税,每个月交二十块钱,拿到了完税证明——粉色的纸,上面印着“完税凭证”四个字,还盖着税务所的章,跟营业执照挂在一起,旁边还贴了张“依法纳税光荣”的小贴纸,是税务所给的,红色的,很显眼。
有次黑皮来拿烟,看见完税证明,皱着眉问
“这是啥”,
林凡笑着说
“给国家交了税的证明,每个月都交,咱这是正经生意”,
黑皮没再说话,拿了东西就走,连停留都没停留。
黑皮依旧每天来拿烟和奶,却再也没提过加钱的事,也没让麻杆和冬瓜来捣乱。
有时候看到张师傅在棚子旁边修鞋,他甚至会绕着走,眼神躲躲闪闪的,像怕被张师傅的榔头敲到;
看到刘大妈在跟邻居聊天,他也不敢大声说话,怕刘大妈说他坏话,怕邻居们瞪他——他再横,也怕被人戳脊梁骨,怕在家属区里没法立足。
林凡知道,这道壁垒还不够厚,像用泥土搭的墙,遇到大风可能还会倒——比如黑皮要是找更厉害的人来,比如找外面的“混子”,这道墙就挡不住了。
但至少现在,它挡住了黑皮这种苍蝇,让他的小店能安稳地营业:每天能卖出去二十瓶AD钙奶、十本笔记本、五副跳棋,有时候还能卖出去几个铅笔盒,一个月能赚两百多块,比以前在工地搬砖还多;
笑笑能在棚子旁边跟刘大妈的孙子玩,不用再躲在纸箱后害怕,还能每天吃一块小熊饼干,有时候林凡还会给她买根冰棍,草莓味的,笑笑能高兴半天。
他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顾客——有带着孩子来买玩具的家长,是刚下班的工人,手里拿着工资袋,脸上带着笑;
有来买奶的邻居,张婶常来,每次都笑着说“给我家孙子带一瓶,他就爱喝这个”;
看着王猛熟练地给孩子拿铅笔盒,笑着跟顾客聊天——王猛也学会了客气,不再像以前那样急脾气,说话时会放慢语速,怕吓着孩子;
看着笑笑在旁边追着蝴蝶跑——蝴蝶是从家属区的花坛飞来的,是黄色的,翅膀上有黑点,笑笑追着它跑,笑声像银铃,飘在棚子上空。
林凡的眼神越来越坚定。
他要做的,不只是筑一道挡苍蝇的壁垒,还要把这道墙筑得更厚、更牢——下个月他想再进点货,比如儿童故事书,进价一块,卖一块五,孩子们肯定喜欢;
再把棚子的石棉瓦换成新的,防止漏雨,让棚子更结实点;以后还要开个大点的店,有正经的门面,不再是临时棚,让笑笑能在干净明亮的店里玩,不用再闻废品站的霉味。
直到有一天,就算没有这道墙,也没有苍蝇敢来叮。
因为他已经长成了一棵能遮风挡雨的树,而不是一块任人啃咬的肉;
他的店也会变成一家正经的铺子,受所有人尊重,不再是“任人欺负的小摊子”。
风从棚子外吹进来,带着点花香——
家属区花坛里的月季开了,红的、粉的,格外好看——
柜台上的营业执照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在告诉他:这条路,你走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