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:低调的序曲

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,嘴唇动了动,没说话;

有人眼神漠然,扫了他一眼就走了;

还有个以前跟他在车间吵过架的男人,看见他,嘴角撇了撇,哼了一声,扭头就进了厂门。

林凡全当没看见。

此刻他心里装着的,是这些人永远想不到的未来——那未来里有笑笑的笑声,有安稳的家,有再也不用愁的柴米油盐。

这点目光,算不得什么。

没多久,刘大爷拿着盖好红章的证明回来了,递给他时,还特意叮嘱:

“走吧走吧,在外头注意安全,别让孩子受委屈。这边也没有什么大事,自己在外学会社交,不要老是一个人过.....”

“谢谢刘大爷。”

林凡接过证明,指尖能摸到红章的温度,那红色鲜亮亮的,像一团小小的火苗。

他小心地把证明折成小块,放进贴身的口袋里,紧贴着心口。

转身离开时,他没再回头看一眼这曾经寄托过他青春的厂区——过去的已经过去,那些下岗的迷茫、生活的窘迫,都该留在这儿了。他要带着笑笑,往前面走,往亮处走。

走出机械厂,他没直接去汽车站,而是先拐去了菜市场。

清晨的集市满是生机,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裹着水汽飘过来,热闹得很。

卖菜的大妈嗓门亮得能掀了棚顶:

“小白菜!带露水的小白菜!五分钱一把,回家蘸酱能吃三碗饭!”

肉摊的络腮胡大汉挥着菜刀,“咚”一声剁在砧板上,肥肉颤出的油星子溅在案板上,滋滋响,他扯着嗓子喊:

“刚杀的热乎猪肉!肥的炼油,瘦的炒菜,给娃炖肉最香!”

水灵的青菜带着露水,叶子上还挂着小水珠;鲜红的西红柿透着沙瓤,捏着软乎乎的;活蹦乱跳的鲫鱼在盆里吐泡泡,尾巴甩得水花四溅。林凡的目光扫过这些,最终停在肉摊前。

“要啥?肥的瘦的?”

络腮胡大汉见他过来,停下手里的刀,笑着问。

“割一斤五花肉,要肥瘦相间的。”

林凡的声音不大,却让旁边挑便宜下水的几个大妈顿住了。

她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眼神里满是惊讶——以前林凡来菜市场,连五毛钱的豆腐都得挑块小的买,偶尔买次肉,也是几毛钱的碎肉,今天居然要割一斤五花肉?

一个拎着萝卜的大妈最先反应过来,手里的萝卜都忘了往菜篮里放,眼睛瞪得溜圆,语气里带着点咋舌:

“凡子?你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往常连豆腐都得挑块小的买,今儿居然割五花肉?不过年不过节的,你这是发大财了?”

“哪能啊。”

林凡笑着摆手,接过摊主递来的肉——油光锃亮的,还冒着热气,肥瘦层层叠叠,看着就香,

“笑笑最近瘦了,脸色也不好,想给孩子补补,咬咬牙也得买。”

他又去鸡蛋摊买了十个鸡蛋,摊主用旧报纸折了个兜,把鸡蛋一个个放进去,叮嘱他“轻拿轻放”;还去水果摊称了半斤毛桃

——桃子表皮带着细细的绒毛,透着粉嫩嫩的颜色,闻着就有股甜香味,笑笑肯定爱吃。

这些消费在旁人看来,不过是林凡终于振作起来,咬牙给孩子改善伙食,虽有点意外,却也合情合理。

没人会把这和几万块的大奖联系起来,更没人会想到,这个连肉都舍不得买的男人,兜里揣着能改变命运的巨款。

这正是林凡要的效果:一点点改变,不突兀,不扎眼,像春雨润物似的,慢慢渗透,不让任何人起疑心。

采购完,林凡抱着笑笑,手里拎着菜和肉,往汽车站走。

笑笑趴在他肩膀上,小手揪着他的衣领,还在小声念叨“桃子”,惹得林凡忍不住笑。

去市里的长途车是辆老旧的绿皮客车,车身上喷着“县城—市区”的红字,漆掉了大半,露出底下的铁皮,锈得斑斑点点。

车门“吱呀”一声拉开,一股混杂着汗味、汽油味和笼里鸡鸭腥气的热风扑过来,还裹着后排乘客带的腌菜坛子味,呛得笑笑往他怀里缩了缩,小脑袋埋在他颈窝,小声说“臭”。

“不臭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
林凡拍着她的背安抚,买了两张票,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——座椅上的帆布磨得发亮,还沾着点不知名的褐色污渍,摸上去硬邦邦的。

他把菜和肉放在脚边,用袋子挡着,又轻轻拍着女儿的背:

“不怕,爸爸在呢,咱们去市里玩,回来给你买水果糖,好不好?”

车子摇摇晃晃地启动,驶出县城。

窗外的风景慢慢变了,从熟悉的街道变成绿油油的田野。田野里的稻苗刚插下去,嫩得能掐出水,风一吹就晃出一片绿浪。

偶尔有老农披着蓑衣在地里弯腰,**甩着尾巴慢悠悠走过田埂,牛虻在牛背上嗡嗡转,尾巴一甩,就把牛虻赶跑了。

笑笑靠在他怀里,没一会儿就睡着了,小眉头还微微皱着,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。

林凡没敢睡,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,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似的,把兑奖的每一步都过了三遍:

开口要稳,别露怯,得像个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的下岗工人;要是问起钱的用处,就说给娃上学、还账,别扯别的;

采访绝对不能同意,一上报纸,亲戚邻居全得来借钱,日子就没法过了;

还有捐款,估计免不了,得提前想好捐多少,既不让对方不满,也别亏太多——

每一个细节都得卡得死死的,不能出半点错。

近两个小时后,客车终于“哐当”一声停在市区汽车站,引擎还在“突突”地喘着气,像头累坏的老黄牛,好一会儿才歇下来。

市区比县城繁华多了,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
高楼多了几层,墙面刷得雪白,窗户亮堂堂的;自行车流更密了,“叮铃铃”的铃声此起彼伏,骑车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,比县城里时髦;还有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,裙摆被风吹得飘起来,手里拎着布包;

戴黑墨镜的小伙子靠在自行车上,手里提着收音机,里面放着流行的歌,声音开得老大。

林凡抱着笑笑,一路打听,问了好几个路人,终于找到福利彩票发行中心。

那是一栋不起眼的四层小楼,混在周围的房子里,一点都不扎眼。门口挂着“中国福利彩票”的绿牌子,边缘还沾着点雨水的痕迹,颜色有点发暗。

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深吸一口气,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——那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,平时舍不得穿。

又摸了摸怀里的证明和彩票,确认它们安安稳稳地藏在里面,没露出来,才推开玻璃门进去。

兑奖办公室在一楼,里面很安静,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工作人员,二十多岁,梳着马尾辫,正百无聊赖地翻报纸。

她的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,还贴着小小的碎花贴纸,手指翻报纸时,贴纸就跟着晃。

“同志,您好,我……我来兑奖。”

林凡的声音尽量平稳,却还是带着点藏不住的紧张,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角,把衬衫捏出几道褶子。

工作人员抬起头,推了推眼镜,看见他抱着孩子,愣了一下,放下报纸,语气里带着点惊讶:

“哦?中了多少啊?彩票和身份证带了吗?”

“带了带了。”

林凡赶紧从怀里掏出彩票和机械厂开的证明,小心翼翼地从窗口递进去。指尖递出去的时候,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