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:命运的号角

笑笑的睫毛很长,像两把小扇子,软软的嘴角还带着笑,大概是在梦里吃到了绿豆冰棍。

沾着油星的小脸透着孩子气的天真,皮肤是淡淡的黄——那是长期营养不良的颜色,以后他一定要让这张脸变得红润起来。

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彩票——

被他折成了小方块,藏在腰带内侧,纸边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毛,边角还沾着汗渍,却像块稀世珍宝。

他展开来,指尖轻轻拂过印刷的数字,一个一个地核对,连油墨印出的小墨点都看清楚了:

3、8、0、5、1、8,一个都不差!

他把彩票紧紧按在胸口,能感受到纸片下心脏的跳动——

那是希望的温度,是重生的重量,是他能给笑笑的未来。

足足十几分钟,他才勉强压下激动,大脑渐渐清醒:不能声张!绝对不能!

怀璧其罪的道理,他比谁都懂。

这筒子楼里住的都是机械厂的老邻居,谁家买了块肉、添了件新衣服,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家属院。

他一个刚下岗的穷小子,突然拿出五万元,不像是抱了块金砖走在街上?指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——有借钱的,有眼红造谣的,甚至可能被小偷盯上,万一伤到笑笑,他连死的心都有。

他开始在脑子里规划每一步,细致到每个细节:

明天一早六点,先去机械厂工会办公室——他的下岗档案还存在那里,

工会**李叔是个老好人,以前他在厂里时,李叔总帮他照看笑笑。

到时候带包两毛钱的“江州牌”香烟,多说几句软话,开个“身份证明”不难——兑奖需要这个。

然后坐最早一班七点半的长途汽车去市里——汽车站在城郊,离家属院有三站地,步行过去正好赶上车。

这辆车是去市汽车总站的,离福利彩票发行中心只有两条街,不用转车,能避开认识的人。

兑奖时要现金还是转账?转账要留身份证号,太扎眼,还是要现金。不过五万元现金是一大摞,得用个结实的布包——

就用苏晚晴生前缝的那个蓝布包,藏在旧提箱里,外面再放几件换洗衣服,看着像去市里走亲戚。

兑奖后的钱怎么藏?

不能全存在本地银行——县城就两家银行,工行和农行,柜台的柜员都是老熟人,存五万块太扎眼。

最好分三份:

一份两万存成三年定期,藏在苏晚晴给他做的那件藏青色棉袄内衬里——

棉袄是厚棉布的,他找针线把内衬缝了个小口袋,平常用不到,没人会注意;

一份两万换成现金,缝进床板的夹层——床板是松木的,他之前修床时发现中间有空隙,用薄木板挡着,外面看不出痕迹;

还有一万,想办法去省城的工商银行开户——就说去省城给笑笑看咳嗽(笑笑换季总咳嗽),顺便把钱存了,省城银行人多,没人会盯着他这个小储户。

最重要的,是怎么解释钱的来源。

亲戚赠与?不行,他老家在农村,亲戚都是种地的,谁家都不富裕。

远房遗产?这个可行!他想起前世厂里有个老同事,说老家有个远房舅舅在深圳做外贸,偶尔会寄钱回来。

他可以借这个说法——就说母亲那边的远房表哥,在深圳做电子生意发了财,知道他下岗带着孩子不容易,特意寄了点钱周转。

深圳离江州远,没人能查证,而且“周转”两个字说得模糊,既不会引来追问,又能解释钱的来路,完美。

思路越来越清晰,前世在社会摸爬滚打的谨慎,此刻全派上了用场。他强迫自己压下立刻去兑奖的冲动,把彩票重新叠好,

走到衣柜前——衣柜是铁皮的,锈了个小洞,里面只挂着三件衣服:两件衬衫,一件棉袄。他翻出那件藏青色棉袄,手指拂过细密的针脚——这是苏晚晴怀孕时给他做的,说冬天车间冷,厚棉袄抗冻。

棉布里子用的是她陪嫁时的被面,摸着还软软的,带着点蜂花洗发水的淡香——是他每次洗棉袄都用的牌子,便宜还留香。

他找来针线盒——里面的线轴还是苏晚晴以前用的,只剩半卷藏青线。

他小心地撕开棉袄内衬的一角,把彩票塞进去,再用和原来一致的针脚缝好,针脚密得像鱼鳞,摸上去平平的,看不出任何痕迹,就像这件棉袄从未被动过。

做完这一切,窗外的夜色已经淡了些,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——是巷口王大爷家的芦花鸡,每天四点半准时叫,以前林凡下岗后睡不着,总坐在窗边听着鸡鸣发呆,觉得日子没个盼头。

可现在,这鸡鸣却像希望的号角,清脆地划破寂静。

晨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纸,给房间镀上一层暖融融的浅黄,连墙上剥落的墙皮都显得柔和了。

林凡和衣躺在笑笑身边,女儿的小身子挨着他的胳膊,暖暖的。

他侧过身,看着笑笑的睡颜,指尖轻轻拂过她柔软的头发——

用的是最便宜的蜂花洗发水,洗得头发软软的,带着点甜味。

他的手因为常年干活有老茧,怕刮到笑笑,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瓷器。

他想起前世的遗憾:笑笑八岁那年,因为营养不良得了肺炎,他没钱住院,只能在家喂退烧药,结果耽误了病情,最后……

想到这里,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,赶紧把女儿往怀里搂了搂——还好,这一世,他能抓住机会,能让笑笑好好活着。

窗外的老槐树上,早起的麻雀开始叽叽喳喳地叫,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
天,要亮了。

林凡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,声音轻得像耳语,却带着这辈子最郑重的誓言:

“笑笑,别怕,爸爸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。

以后咱们有肉吃,有新衣服穿,还能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。”

收音机还在“刺啦”地响着,

此刻却像命运吹响的号角,清脆而响亮。

他的人生,笑笑的人生,那些被贫穷和遗憾困住的日子,

终于要在这晨光里,迎来真正的破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