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9章 风言风语

参园的地基在草北屯全体社员热火朝天的奋斗中,一日日呈现出清晰的轮廓。池床参的阶梯状参床已经基本平整完毕,只等最后精细的土壤处理和播种;林下参区域也在曹德海的带领下,完成了大面积的清灌和首批参籽的播撒。希望的种子,已然埋下,只待春雨滋润,破土萌发。

然而,就在这看似一切向好、人心凝聚的时刻,一股阴冷污浊的暗流,如同蛰伏了一冬的毒蛇,再次悄无声息地从某些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,开始在这片刚刚复苏的土地上蔓延。这一次,它攻击的不是参园本身,也不是曹大林的权威,而是更恶毒、更难以防范的东西——人的名誉和尊严。

流言的起点已不可考,仿佛是一夜之间,就在屯子的井台边、村头的老槐树下、甚至家家户户的炕头上,悄然流传开来。起初只是些模糊的窃窃私语,带着暧昧不清的指向。

“听说了吗?曹支书前阵子去抚松学习,可不是一个人去的……”

“嗯?跟谁?”

“还能有谁?曲家那丫头,曲小梅呗!”

“他俩?不能吧?曹支书不是那样的人……”
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呐!听说在抚松那边,有人看见他俩……住得挺近,进出都一块儿,有说有笑的……”

“真的假的?春桃嫂子可还怀着孕呢!”

这流言像是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水,迅速晕染开来,而且越传越具体,越传越不堪。有人说亲眼看见曹大林和曲小梅在抚松的招待所走廊里拉扯扯扯;有人说曲小梅能当上合作社的骨干,全靠曹大林的“特殊关照”;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,看见曲小梅深更半夜从曹大林家后院溜出来,衣衫不整……

这些恶毒的谣言,极大地损害了曹大林和曲小梅的声誉。曹大林是村支书,是合作社的带头人,他的个人作风问题,直接关系到他的威信和合作社的稳定。而曲小梅,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,被扣上这样的屎盆子,更是难以承受之重。

流言传到曲小梅耳朵里时,她正在参圃工地上指挥妇女们编织最后一批遮荫用的草帘子。当时她正踮着脚,将一根长长的竹竿架到荫棚的骨架上,听到旁边两个妇人挤眉弄眼的低声议论,她手一抖,竹竿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。她猛地扔下手里编了一半的草帘,捂着脸,哭着跑回了家,连着好几天都没敢出门,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。

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曹大林那里。是刘二愣子气冲冲地跑来告诉他的,这愣头青气得眼睛通红,挥舞着拳头:“曹哥!是哪个王八犊子满嘴喷粪!你告诉我,我去撕了他的嘴!”

曹大林正在合作社办公室里和老会计核对参园下一阶段的物料清单,闻言,拿着钢笔的手顿了一下,笔尖在纸上洇开了一小团墨迹。他抬起头,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,但眼神深处,却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和极度的疲惫。外部的明枪暗箭他尚且可以应对,但这种来自内部、瞄准人最脆弱处的污蔑,却让人防不胜防,也格外寒心。

他没有像刘二愣子那样暴怒,只是缓缓放下笔,对老会计说了声“你先忙着”,然后起身走了出去。

他没有去找人对质,也没有召开大会澄清。他知道,在这种事情上,越是急于辩解,越是显得心虚,反而会让流言传播得更快,更添油加醋。

他直接回了家。

家里,春桃正坐在炕沿上,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,默默地纳着鞋底。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,动作显得有些笨拙。听到曹大林进门的脚步声,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抬头打招呼,只是手里的针线活停顿了一下,然后又继续,只是那针脚,明显不如以往细密均匀了。

屋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。

曹大林走到炕边,脱下沾了泥土的外衣,在春桃身边坐下。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拿起炕桌上晾着的一碗白开水,咕咚咕咚喝了几口。

春桃依旧低着头纳鞋底,长长的睫毛垂着,遮住了眼中的情绪。

过了好一会儿,曹大林才放下碗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,开口问道:“桃,屯子里那些闲话,你……听说了?”

春桃纳鞋底的手,猛地一停。针尖刺破了她的指尖,渗出一颗殷红的血珠。她将手指含进嘴里,吮吸了一下,依旧没有抬头,声音低低的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

“嗯,听说了。”